这是一条并不起眼的巷子。它的路口没有路名牌,不熟悉银川老城的人,经常摸不清它的位置。“体育巷是在湖滨体育馆还是湖滨体育场附近?”每当司机不解地问,我的第一感觉是,体育巷太“低调”了,要准确找到它,真是有些难为人了。
体育巷之所以叫体育巷,大概是在1981年人口普查时,因市体育场、游泳池在其西侧而得名。对于不少银川老城“土著”而言,巷子里的湖滨游泳池、湖滨游泳馆、湖滨体育馆,还有西侧的湖滨体育场,承载着几代人的青春记忆。
不得不感慨的是,湖滨游泳馆随着老城改造,连带着巷子西侧的一排营业房一起拆掉了,新建的商住楼正在慢慢改变小巷旧时的布局和氛围,也在慢慢擦除它的颓败和萧索。
如今,湖滨体育馆、湖滨体育场虽已稍显陈旧,但无时无刻都有一大群体育爱好者,在晨光里、夜幕下挥洒汗水、强健体魄、抖擞精神,用实际行动一遍遍重复着体育巷很“体育”的特质。
当然,这个小巷最能吸引我的,并不是充斥在巷子里因为运动激情迸发的内啡肽和多巴胺,而是无数次挑战我饭量的美食。
巷子里随着老城改造拆掉的,有我曾经特别喜欢的黑蛋烧烤。
宁夏烧烤的好吃,是在这家店里尝到的。长得过于粗犷的烧烤师傅,最喜欢拧着眉,乍一看有点凶。可他的表情不像是被烟熏的,反而像是不满意烧烤架太小,限制他发挥了。
晚上刚过七八点,吃烧烤的人就多了起来。人一多订单就多,订单一多就烤得慢,更展示不出他高超的烧烤技艺。于是,他的眉毛就拧得更紧了,连带着嘴都不高兴地撅了起来。
与他粗犷相貌相对的,是他细腻的烤肉手法。明灭的炭火上,肥瘦相间的羊肉串被火苗“舔”得滋滋作响。他轻捏一撮盐,快速而均匀地洒在羊肉串上,左手迅速而熟练地翻动肉串,右手又抄起孜然、辣椒面等调料,“唰唰唰”一顿操作,即使人离得八丈远,也能清晰地闻到扑鼻的烤肉香。
不过我最喜欢吃的是他烤的板筋。他习惯在板筋上刷一层醋、撒上熟芝麻。烤好的板筋是鲜香麻辣中带一丝酸,芝麻的加持又让辣椒孜然的香气更加恰到好处,可谓是筋道中透着一股“我的独门秘籍”的霸道,让人一旦试过就欲罢不能。
那时候,心情好想去吃黑蛋,心情不好也想去吃黑蛋。只要看到烧烤师傅为了我的烤串拧眉毛,我就觉得这一顿很美好,人生没什么大不了。
如今,体育巷里已经没有黑蛋,但仍有黑蛋的传说。不知道那个粗犷的烧烤师傅现在在哪里,有没有继续拧着眉烤着被人反复惦记的烤串。
那时黑蛋烧烤对面,老见一对夫妻推着餐车,从下午五点开始卖关东煮和辣糊糊,常常到凌晨。
摊子不大,但是菜品全、分量足还干净,可以看得出夫妻二人是讲究人。
一来二去,因为我的好吃和能吃,我们混成了熟人。
银川最冷的那几天,只要不下雪,这两口子也会坚持出摊。
他们会在餐车上挂一盏灯,这盏灯就是逼仄僻静巷子里唯一的光。
风来时,灯光就跟被摇碎的琉璃一样,洒在热腾腾的宽粉、平菇、藕片和豆筋上,生出让人看了就会食欲大增的暖色。而寒风会随着关东煮、辣糊糊特有的香气一起,撞得我鼻子生疼。
“还出摊呢?”
“嗯,今天出来,能多卖点。”
“那你们也太辛苦了,啥时候能租个店面卖东西啊?”
“先干好今天吧,租店成本高,还得请人,唉,以后再说。”
经过多少年的寒冬酷暑,夫妻俩终于不必再“以后再说”,而是欢欢喜喜地把打游击的“摊摊”变成了体育巷里的“店店”。我对他们“发展壮大”的殷切盼望,在夫妻二人坚持不懈的吃苦耐劳、诚信经营中成了真。
这是一种满带着努力的香气、奋斗的鲜美的幸福之味。普通人的创业之路,在体育巷里有了具象化的体现。它通过我的双眼,透过我的味蕾,经过我的岁月,让我清楚而真切地感受到,老百姓的幸福生活是干出来的。
这一条不过350米长、并不起眼的体育巷,记录着银川人体育运动生活最初的样子,是无数老城人“留存青春记忆的地方”。
就是这样的一条逼仄、僻静,略显陈旧又期待焕新的巷子,藏着无数人的奋斗、热血和青春。
注:本文获得“我记忆中的银川老城”系列作品征集活动文学类优秀奖,并被收录于“我记忆中的银川老城”系列作品集。
供稿:陈柯宇